扶风因为清璇,曾被百里策赏了板子,于是关于清璇的事,他便只敢支支吾吾,闪烁其词:“世子说的是。”
百里策轻笑,仿佛看透了扶风的想法一般,也不点破,接着说道:“我还当杨桓很早便找到了清璇,没想到不过比我早那么月余罢了,当初在清河还弄出了好大动静出来,啧。”
“世子说的可是林家?”
“嗯,不错,学聪明了。”百里策用扇柄敲了敲扶风的额头:“就是林家,我竟未想到,林家竟还与清璇先定了婚约,还被杨桓棒打鸳鸯了?”
百里策嘴角带着凉薄的笑意,扶风一时摸不准他家世子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,他只好老实地低下头去,奉承道:“世子说的都对,小的佩服!”
“就你嘴滑!”
百里策起身,走到了窗边,看窗外枝头,落叶纷纷,一地金黄,淡声说道:“我倒是觉得,要是利用好了林家,倒是可以给杨桓一击。”
“世子高见!”
“你嘴上恭维,里面的算计,你可都明白?”
“属下不懂,可主子之所以是主子,不就是因为懂了属下不懂的么?”
百里策这才发现,扶风这家伙,被打了之后,仿佛嘴甜了好多。
“且不说杨桓在朝堂结党营私,蔑视圣上,单是他在清河的所做种种,草菅人命,强抢民女,毁人婚约……哪一个罪名不够他吃一壶?况且皇帝最近仿佛看杨桓不顺眼,这以后的朝堂,会变得很有意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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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桓坦坦荡荡,是个真君子,晚上回来,与清璇吃饭时,低声说了一句:“那丫头的家人来京城了。”
清璇还愣了好一会,之后再反应过来,“那丫头”可不就是指的秋娘么?想来是杨桓心里别扭林家,不想提他们的名字,便含糊其辞。
清璇笑着将一片火腿夹到了杨桓碗里,说道:“这火腿啊,蘸着你的醋,好好吃吧。”
哼。
杨桓不服气,本相的小媳妇,居然被林家盯了那么多年,本相不喜欢他们,难道不是情理之中?
虽然这么想,但杨桓还是老老实实吃了清璇夹来的火腿,从清璇这个角度看去,仿佛吃的还很香。
清璇原意是等林启生科考之后带秋娘去认亲,免得林启生受了刺激,科考的时候出什么岔子。
可清璇又心软得很,看秋娘这日日胆小的模样,很是心疼。而且清璇近日发现,这秋娘悄悄盯着的人不是别人,好像是时不时在碧松院带家丁巡逻的陈生!
陈生啊。
陈生也是自幼卖到丞相府的家奴,他和蓝锦两情相悦的,早就生出了些不一样的情愫,虽说蓝锦可能还不知道,可是清璇却早就看出来了。
定是这些时日陈生对秋娘极其照顾,让秋娘产生了依赖感,生出了好些感动崇拜的情绪出来,要是任凭她这样发展下去,可不是什么好事。
清璇便想着,要不早点带秋娘回去,和她爹娘认个亲?
要是怕影响林启生,那其实也可以挑一个林启生不在家的时候的。秋娘早些回到她爹娘身边,一来有了呵护关爱,也不至于如此胆小怕人,二来么,自然是能绝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。
她派下人去林家通了话,林家自然激动,忙不迭地派人回信,言辞恳切,说明日下午林启生要去拜访主考官,家中正好只有二老在。
这时间便就这么定下了。
临走之前,秋娘焦虑难安,整个人十分的局促紧张,两只手一直交互搓着,背后的冷汗从未断过,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一般。
她坐在湖边的石头上,一个人想着心事,碰巧陈生路过,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,很无助可怜的模样,便好心问她:“你可是遇见了什么事?是姑娘训你了?”
“不是,”秋娘泪眼盈盈地看着陈生,仿佛看见了第一天这个少年帮自己置办东西的模样,诚然清璇是帮她最多的人,但陈生却是让她觉得最可靠的人。他刚毅的面容,魁梧的身子,仿佛能给予他人无限的安全感。
“那又是何事?”
秋娘其实是个话少的人,平素从不与他人说自己的心事,唯恐别人因此厌烦嫌弃自己,可当她看见陈生这样问她的时候,便觉得这人是可靠的,自己可以将心事说给他听。
“姑娘说,要带我去认亲。可我却觉得,要是爹爹和娘不喜欢我这个女儿,那可怎么办?姑娘待我这般的好,平日里连小活都不让我做,大半的原因是因为我是林家的姑娘,可若是连爹娘都不喜欢我,那姑娘会不会跟着一起讨厌我?”
她是真的不安。
从小到大,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,她受到的大多是嘲笑和白眼,每次被同伴欺负,妈妈便睁只眼闭只眼的。说实话,妈妈自然是最喜欢看见这些女孩们争斗起来,姑娘们争奇斗艳,她的楼生意才能更好啊。
秋娘长到现在,其实得到的不多,正是因为如此,才更恐惧失去手中现有的一切。才这样不安,焦虑。
陈生倒是爽朗一笑:
“我当是什么事呢,你放心,林家的事我多少还是听过一些的,林家的老爷最是喜欢女儿,对儿子倒是不怎么样,再说当年他们并不是有意丢弃你,而是山中人多,你被拐子拐去了,你放心,无事的。”
陈生的笑声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,轻而易举的吹去了在秋娘心头盘亘不去的阴霾,仿佛前路都因为他的笑容而变得明亮了起来一样。
“陈生大哥,谢谢你。”
“小事,何须挂记?”
陈生急着走了,秋娘却还坐在原地,小脸难得绽放了一个笑意。
其实方才最无助的时候,真想冲进陈生的怀里,哭着诉说:“我该怎么办,我到底该怎么办?”
可终究还是不敢,她害怕陈生会因此觉得她是个不检点的姑娘,从此远离了她,不复往来。
她是真的很珍惜手上仅有的东西啊,哪怕只是一点虚幻的念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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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家二老早就在门口等着了,一看见清璇进来,林夫人急匆匆迎上去,嘴里念叨着:“我儿蔓如呢?蔓如?”
清璇笑道:“夫人急什么?你看看我身后是谁?”
秋娘羞羞怯怯从清璇身后探出了脑袋来,一看见林老爹因激动而狰狞的面容,吓得又立刻缩回去了。
林夫人心里酸涩难当,想当年蔓如丢的时候还是个活泼的小丫头,怎么如今变成这幅胆小的模样了?她欢欢说伸出手,温柔地将秋娘拉到了自己身边。
“像,真是太像了,你都不知道,你和你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有多相似。”
秋娘却嚅嗫道:“还没滴血认亲呢。”
秋娘担心林家的二老将自己当成了女儿,可到时候却又发现不是,那自己又该如何自处?
林老爹性子急,立刻急声说道:
“还要验什么验?你看看她那鼻子眼睛,和那混小子多像,肯定是我们林家的苗苗!”
清璇还是了解秋娘的,笑道:“你们就让她验吧,不验她心里可不安生。”
滴血认亲的结果没有任何悬念,秋娘自然是林家的女儿,林夫人拉着秋娘的手,一个劲的说:“好孩子,这些年委屈你了,都怪娘不好……”
林夫人眼泪成串,秋娘呐呐道:“娘。”
林夫人一听秋娘肯喊“娘”了,哪里忍得住,一把将秋娘搂进了怀里,放声大哭:“我苦命的蔓如啊,我的心肝啊……”
林老爹这么个汉子也不停地以袖抹泪,心里想着,蔓如能回来,真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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镇南王是今年恩科的主考官。
各地的来的读书人都想着先去拜访一下主考官,要是运气好的,说不定能知道今年考题的风向,实在不济,还能在考官面前混个脸熟,以后随便提拔提拔,那也是裨益无限的事情啊。
林启生也想去,正好他也有些门道。
镇南王的一个下属,正好是总是买林家绸缎的老主顾,林家塞了不少银子,那人便答应再世子面前提几句。
当时林老爷还疑惑:“跟世子提能行么?”
那人便拍着胸脯说道:“林家老爷,这你可就不懂了,林家说得上话的,也就一个世子罢了!”
百里策手中有许多的名帖,都是那些渴望在镇南王面前混眼熟的年轻人,百里策随意翻动几下,看着其中一份名帖,饶有兴致:“林启生?这名字起得好。”
“那世子是见还是不见?”扶风问道。
“就单单把林启生叫来,其他人,我就不见了。”
第45章 祸心暗起
镇南王府里静悄悄的, 林启生被下人领着, 一路走到世子书房前,眼睛也不敢抬一下, 大气也不敢出一声。
行至书房门前, 领路的人笑说:
“公子进去便可,世子脾气好, 公子正常说话便好。”
林启生略略放下心来,又小心问道:“敢问世子召见了多少人?”
下人微讶, 又立刻平复了神情, 笑道:“想拜访世子的人多如过江之鲫,可世子真的要见的,不过公子一个。”
林启生愣住,未曾想过竟得到这样一个回答。
要是现在他还以为是世子下属那一层关系, 那就是傻了。这样多的人中,不乏有世家弟子,他们与世子的交情不比自己来的深厚,可世子竟然独独召见了自己。
“公子莫要担心,我家世子是个极好说话的人。只是我镇南王府能说上话的, 其实唯世子耳, 公子说话, 还是谨慎些为好。”
“在下自然省的。”
林启生心中疑惑,小心推开房门, 躬身走了进去。
转过墨色的书架, 隔着清冷的珠帘, 穿着深色大氅世子的背影若影若现。
“草民林启生叩见世子,世子金安。”
林启生说完,许久都没听见世子说话。他俯首跪地,心中忐忑不安,许久之后,才看见一双黑缎金丝绣线的靴子向他缓步走来。
一声,一声,仿佛带着无尽的威压似的。仿佛一团乌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他逼近,而他偏生动弹不得。
“你就是林启生?”
他终于听见了世子的声音,这声音低沉,一如主人的性格,内敛却威严不减。
“回世子的话,草民正是。”
“平身罢。”
林启生这才站起,十分小心地立侍一旁,等着百里策下一句话。
百里策随意地坐在了太师椅上,盯着林启生看了半晌,忽然勾着嘴角一笑:“我听说你们家是在清河县做绸缎生意?”
“是,草民一家,世代经营绸缎生意,家族中专心科举的,唯草民一人而已。”
不过百里策关心的点却不在他家的绸缎生意上,他沉声又说道:“我还听说,你在清河还有一门婚事,似乎那姑娘还是先县令的掌上明珠?”
林启生一愣,已察觉到事情不太对经。这世子……未免也太了解自己家中的状况了,仿佛像……就像专门打听过了一般。
可他还是小心说道:
“草民原先是有一门婚事,只是……只是李小姐实在红颜薄命,几个月前便在清河县香消玉殒,去追随了她的爹爹,如今草民身上,也无什么婚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