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糖在舞蹈室等待许久,最后一个小朋友被接走时,她还在等。
像是等陈烟一样等陈暮江的感觉,让她不开心了。
坐在舞蹈室前厅的沙发上,她望着透明玻璃外的街道,眼睛像打捞河里的鱼般打捞流动的车辆。
远处商店门口立着安青的易拉宝,此刻在等待的心情里难挤出一丁点儿雀跃,更何况还受到一个大她几岁的男孩的谩骂。
委屈涌上眼眶,稍有湿红,但她不愿做哭哭啼啼的女孩,并且她又没犯错,于是她更睁大眼看车,认车牌,数数字。
「江J686FP」
车来停在马路边,在一排车里并不显眼,但在糖糖眼里是等了很久的期待。
可她感受不到一点激动的心情,直到陈暮江进门叫她,才跑过去抱住陈暮江,埋进蓬松的卷发。
“怎么了?等太久了吗?”
其实离陈暮江所知的下课时间才过去2分钟,去掉停车时间,她应该是正好赶上。
往常也是这个点,有时还要再等等糖糖。陈暮江蹲身摸着小脑袋,看眼四周,没什么人。
“今天下课早?”
糖糖没说话,只是在肩上动动脑袋,向陈暮江确认猜测。
“小姨跟你道歉好不好,以后我提前一会儿等你。”
陈暮江拉开糖糖抱歉地看她,帮她理理额上的刘海。
“不用,没关系的。”
糖糖抠着小手,心里并不认可自己说的话,但裴轻舟一直在旁看着,她不得不要求自己懂事。
这份懂事,让陈暮江有些难受,顾着糖糖情绪,就没说什么。
“糖糖,以后舟姐姐跟你一起上课好不好?”
裴轻舟在陈暮江抱起糖糖的时候,才适时说话。她对糖糖印象不错,第一面就说她像鬼的女孩,也很难忘记。
“一起?”糖糖扬起脑袋问。
接糖糖路上,裴轻舟接到姜迎消息,算是得到了在这个舞蹈室学习的许可。
糖糖对这个消息并没有展露太多喜悦,仅仅表现出一点惊喜,一瞬就消失了。
她对裴轻舟的喜欢,是普通人对明星的喜欢,这种喜欢很浅,不及她对陈暮江的万分之一。
而这种喜欢甚至会在见到明星私下样貌后,慢慢消失,这是摘掉滤镜的过程。不过,她当前还带着明星滤镜看裴轻舟,在到达安桔家后,这种滤镜升级为了CP粉。
“安青哥哥,你会和舟姐姐再一起上节目吗?”
“舟姐姐,你学舞蹈是不是要再和安青哥哥跳舞?”
“你们两个真的戴得情侣手链吗?”
“你们会一起拍杂志吗?很多剧男女主都会一起拍的,你们也会吧?”
……
小脚在厨台跑跑左边,跑跑右边,昂着头,问问安青,又问问裴轻舟,陈暮江在门口看了一会儿,听着问题是愈来愈离谱。
糖糖该断断网了,她是这么想。
“我见过贴脸的,没见过这么贴的。”安桔递瓶水给倚门的陈暮江。
确实贴脸贴的前所未有。
不仅当着两个正主的面舞CP,还在同其中一个真正有关系的人面前舞。
等于说,三家都得罪了。
但,她是陈棠,且不知者无罪。
“郭志说片子要送审了,你抽空去看一眼成片。”陈暮江接过水,挪步离开厨房。
“那宣发是不是也快了?”安桔跟着回客厅。
“月底会有发布会。”
陈暮江拧开水,喝了一口,品了品,一丝丝甜。
像缠绵的余吻。
消息是郭志微信通知的,从平芜回来后,她极少去公司,能在家做的工作便在家做了。想写新剧本,却没什么头绪,如果不是糖糖在,她怕是会闲出病。
“你去吗?”安桔问。
“没想好。”
“直播都上了,现场发布会不去?我要是你粉丝,我要闹了。”
直播那是她很想见裴轻舟,但又不太好意思拨视频通话,于是通过直播见见。
如今人在跟前,对这种热闹事儿又想犯懒了,况且现场发布会的工作,她可去可不去,郭志也未强制要求。
“你还有空看直播?”陈暮江斜身靠向沙发,看半步远的安桔。
“我是看我弟,谁有空看你们臭情侣打情骂俏。”
她只看了一半,实在受不了陈暮江和裴轻舟两人惺惺作态装不熟,每次搭话又透露着暧昧的氛围,端着样子欺骗广大网友。
最重要的是,她看得很为两人心急。
“情侣”两字让陈暮江身子一紧,拢拢头发作掩,她必须要适应这个事实——她和裴轻舟做了,但并未确定什么身份。
这个事实从她决定同裴轻舟肌肤相贴那刻,便注定会带来像此刻一样令她心悸的瞬间,而且只多不少。
她最好对这些亲密词汇提前脱敏。
“公司最近忙不忙?”陈暮江岔话题,并伸手拧了颗葡萄。
安桔愣愣,看人神情自若,便没多想,因为她确实有件事想告诉陈暮江。
“你爸最近收购了不少影视公司,你知道吗?”
陈暮江摇头,然后把剥好的葡萄放进嘴里,“事不关己”写在脸上。
“不知道。”
话音刚落,糖糖拿着不知从哪儿顺的毛绒娃娃跑到客厅,颠着小步扑到陈暮江腿上,让安桔后面想说的话都化成了笑容。
“小姨,安青哥哥和舟姐姐做的饭也太香了吧。”她观摩良久后的感叹。
话并无不妥,安青很会做饭她一早知道,裴轻舟会做饭她们住一起的时候也知道,但陈暮江就是听着哪儿不对。
哦。
是称呼。
称呼安青“哥哥”,称呼安桔随陈暮江为“姨”,不是很怪吗?更怪的是,糖糖称呼裴轻舟“姐姐”。
也就是说,在糖糖认知里,裴轻舟和安青是一拨儿,安桔和陈暮江是一拨儿。
这种不论是称呼,还是关系上的划分,对于几个年龄相近的人来说,有些奇怪。
如果只是存在于荒诞的网络上,无人会计较太多,但若挤进现实,便会生出别扭感。
不过都知道糖糖只是追星,不会受到太多怪罪。
陈暮江抵抵舌尖,问糖糖:“比我做的还好吃吗?”
这一问,可难住糖糖了。
她既不想伤陈暮江的心,又不想收回对自己CP的夸赞。
脑袋灵光一闪,转移话题:“小姨,你看!”
糖糖拿着毛绒绒的土拨鼠塞进陈暮江手里,陈暮江捏了捏土拨鼠的肚子,指尖跟着陷进去。
手感挺……软的。
陈暮江抻抻眉,看眼糖糖,算是明白了。
跟她学着岔话题呢。
安桔一旁看得乐乎,心想不亏是一家的,这反应力迅速的一批。
“饭好了?”安桔问糖糖。
“没有,我想他俩需要一些独处时间,所以我出来了。”她为自己的眼力劲儿倍感骄傲。
安桔笑了,竖起大拇指予以肯定,挑眉看陈暮江。
陈暮江不说话,但是拿了糖糖的土拨鼠玩,手一张一合地捏着土拨鼠软乎乎的肚子。
像是…在回味……
“小姨,我能问你个问题吗?”
糖糖在厨房憋了良久,没敢问出口的问题,在看到陈暮江和气的面容时,又有勇气了。
“什么问题?”陈暮江松手看糖糖。
安桔竖耳听着,削起桌上的苹果。
“‘深轻有原’是真的吗?”
糖糖揣起小手,两眼期待且真挚,仿佛陈暮江说一个“假”字,她就会哭条河出来。
安桔艰难憋笑,手里的苹果暂时是削不成了,东西一放,仰身看陈暮江如何答。
陈暮江安慰似摸摸小脑袋,像是要宣布某家银行倒闭了,语气郑重:“假的。”
糖糖在厨房看了一晚上,安青和裴轻舟做着饭还不停斗着嘴,在她眼里,早已认定是真的,就差她自己开口确认了。
何况她还偷偷上网看过吻戏的路透图,亲的天昏地暗的。
根据老师说的男女生不能随便亲。
她想,这都亲的遍布全网了,还不真吗?
被陈暮江这一说。
相当于她的天塌了。
信仰也塌了。
“我劝你换个CP嗑。”陈暮江见糖糖不吭声,支个招给她。
这哪儿是给人支招,这是又往人心上捅一刀。
不仅说你CP是假的,还要你爬墙头。
脸一拧,鼻一缩,刚拿到手里的土拨鼠也不想要了,糖糖抱着陈暮江脖子呜呜呜地哭。
安桔忍笑忍得肚子疼,但又不见不得糖糖哭,起身到小人儿旁边。
“真哭了啊?”安桔敲敲啜泣的小脑袋。
“装哭闹人呢。” 陈暮江再捅一刀。
糖糖脸更垮了,硬是挤出一滴泪,哽哽咽咽地问安桔:“桔姨,你说‘深轻有原’是不是真的?”
啊这…
安桔笑意顿无,陈暮江眯眼瞧她。
“当然…”安桔俩字刚出口,糖糖就咧嘴无声地哭,等她说完后面的真话,哭声就压得满满的,一瞬爆发,她可受不住,改口道:“当然是真的嘛~”
反正要炒CP,这就是哄个小孩而已,也没什么,大人知道是假的就好。
安桔宠溺地笑笑,一转头对上陈暮江笑意全无的眼,心里嘀咕:我这不帮你哄孩子呢?又不是拆你家。
糖糖心里舒坦了,拽出陈暮江手里的土拨鼠,从陈暮江身上下来爬到安桔身上。
小孩和大人一样聪慧,得到不想要的回答时,也会转头去问那个想要的答案,得到后就只愿沉溺其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