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菜上桌,糖糖都没怎么同陈暮江说话,坐位子也挑了安桔身边。
裴轻舟看到时觉得奇怪,但基于糖糖空出来的位置是陈暮江旁边,并且她正好可以合情合理地坐过去,对于这份奇怪也就未过多探究。
安青坐长桌的主座,糖糖与安桔坐同侧,裴轻舟正对糖糖,身旁是陈暮江。
四菜一汤,荤素都有,鱼虾俱全,香气逼人,筷子“哒哒哒”地响起来。
但糖糖皱眉了,因为离她最近的,也就是正放在她与裴轻舟之间的是条鱼。
她伸伸小胳膊最能轻松夹到的菜,是她第一天到江北就吃吐的鱼。
裴轻舟夹菜看到糖糖犹豫不决的筷头,关心地问:“糖糖想吃哪个?我给你夹。”
她想吃虾,离陈暮江最近的那盘虾,但她又很气陈暮江拆她CP的行为,于是忍住不吃。
“我想吃鱼。”她违心地说。
陈暮江挪眼看看,刘海下的眉毛都拧飞了,还想吃鱼?
像往常吃饭时一样,陈暮江嘱咐糖糖:“不想吃不要硬吃,给你夹了就吃完。”
怕浪费。
等裴轻舟将鱼块放进糖糖碗里时,糖糖肉眼可见地不开心了。
她委屈。
虽然陈暮江那句话没有任何训斥的含义,但她就是委屈了。
因在舞蹈室受到的关于她单亲家庭的谩骂,也因陈暮江让她等待许久产生的难过,还因陈暮江说她CP是假的。
于是,她不吃了,不吃裴轻舟那块夹过来的鱼了。
“舟姐姐,我不想吃鱼了,我想喝汤。”她推碟递碗给裴轻舟。
鱼块到碟里不过三秒,就不吃了。
陈暮江闻言看过去,觉得糖糖今日有些娇纵,但裴轻舟异常耐心,将鱼块夹回自己盘里,又给糖糖盛好汤,放到跟前。
安桔和安青倒是不觉得有什么,小孩子总是反复无常,需要多照顾些。
“糖糖,给你夹个虾吃好不好?”安青问她。
眼闪一下,糖糖点点头,递盘接过,安桔顺手又夹了个鸡块给她。
“谢谢桔姨。”
至此,陈暮江才稍稍展眉,她希望糖糖自在,但不希望她失去教养。
裴轻舟夹在陈暮江和糖糖两束气氛微妙的目光中,余光偶尔扫过,隐隐不舒服。
她没立场掺合对糖糖的教育,不能说什么,对糖糖只能是有求尽应,见糖糖喜欢吃虾便多夹些放入盘中。
这一举动正讨了糖糖的心。
主动搭话道:“舟姐姐,你明天就去上课吗?”
“上什么课?”安青插话,安桔跟着看过去。
“舞蹈课。”裴轻舟回二人疑问的目光,又对糖糖说:“明儿怕是不行了,明天我有工作。”
“什么工作?”陈暮江提问。
“姜迎说有个微电影拍,要试镜。”她补充,“不出市,去公司。”
前一句说给众人听,后一句说与陈暮江听。
隐晦且得体。
安桔听懂了,为后面这句补充暗“啧”一声,黏糊的臭情侣。
“那你什么时候能和我一起上课?”糖糖撇掉大人们所有的小心思,聊表失落地问裴轻舟。
“后日吧,应该可以。”
陈暮江没说话,她在考虑裴轻舟的出行问题,打车不太安全,韩诚她一直没见着人,也没见姜迎给她配什么助理。
“什么微电影?”安青问。
“姜迎公司投资的,算是内部资源?”裴轻舟看眼安青,回头时落了几秒在陈暮江脸上。
安青不知她与陈暮江之间种种,因此顾忌着目光,不会太放肆。
“没想到,这才多长时间,你和安青也能坐一起吃饭,甚至做饭了。”安桔回想。
糖糖耳朵动了动,CP粉的嗅觉比雷达灵敏。
她问:“安青哥哥很早就和舟姐姐认识了吗?”
“也不算,拍剧前,见过几面。”安青解释。
小耳朵还想听听裴轻舟的说法。
裴轻舟看糖糖说:“每次见面我都被怼的很惨。”
安青不乐意:“我那是出于专业的指导好吗?我可没私心,都是为了剧好。”
“是是是,也不知道是谁拍个吻戏嫌我手规矩,不动。”她回怼,然后瞄了一眼陈暮江。
一切正常。
“我只是建议,建议,没有其他意思。”安青重申当时想法。
“郭导和陈编都喊过了,你还建议。”你不没事找事,挑刺儿呢吗?后面没说出口,因为太过无礼。
这个“陈编”说的语气正常,但当事人陈暮江有种被搬出来对抗坏人的感觉。
是一种依赖。
这种感觉她只在糖糖身上体会过,比如被人欺负的时候。
安桔听着有趣儿,也喜欢看俩人斗嘴,晃眼陈暮江,眉眼含笑,灿烂的不得了。
这饭吃的当真有意思,让安桔有种纵观全局的感觉,展展筷子继续听。
“陈编,你说呢?”安青问。
陈暮江思索着,说:“看受众。”
她的意思是,就像电影分级一样,有些人喜欢18禁,有些人喜欢纯爱。
对情节的安排布局,角色的肢体语言一定程度上取决于所写的剧本拍出来是给谁看的。商业片大都如此,先有观众,再有构思和作品,有时也许两者同时进行。
很折中的回答,两边不得罪。
裴轻舟侧起身子,眼梢斜了斜,拿余光看陈暮江。
同人吵架,搬援手,没有被维护。
是什么感觉呢?
如果是糖糖应该会大闹一场,并且饱含委屈,哭着闹着说人不好,再同其他小朋友讲讲,说自己小姨不护短,羡慕别人家的父母护崽。
但,她是裴轻舟,十分大度的裴轻舟,也仅笑笑,便过去了。
吃完饭,安青赶飞机,没多坐就走了,半小时后,陈暮江送裴轻舟出门,等韩诚过来接。
裴轻舟背手走前面,陈暮江抄兜在后面跟着,一前一后,没牵手,没说话,没矛盾,气氛融洽,就好像是夜色太美,都不忍心打扰。
出大门,墙边一片郁金香,沿边走两步。
裴轻舟回头问:“发布会你去吗?”
“应该不会去。”
陈暮江边走边掏手出来,迭臂在胸前,看裴轻舟后退着步子,一步一步的落在她眼底。
“为什么?”裴轻舟停步,让她们的距离缩短。
往前走走,相距一步时,陈暮江停下:“因为以前就不怎么去。”
也因为现场可能会有更多像糖糖一样的CP粉,她怕自己受不了。
“喔。”裴轻舟的点头,“那你以前也从不维护人?”
是说今晚没维护她。
陈暮江低头笑笑,往前挪一小步,她们之间剩下半步距离。
她回:“不是。只是今晚觉得没必要。”
“为什么没必要?”
“明显你更在理,而且,”陈暮江停顿,往裴轻舟身后看了看。
“而且什么?”她微退步子问。
“而且我喜欢你不饶人的样子。”陈暮江附她耳际补充,“总让我在脑海里对比起你求饶的样子。”
是床上求饶。
话还是收着说的。
热风随话掠过耳侧,一瞬热了,像是眼边的郁金香猛地一簇簇飞进裴轻舟的心口,穿透她胸膛,再一朵朵地绽放。
“我拌嘴的时候,你在想这个?”
裴轻舟想搭她肩头,但在街上不太能,便两只脚尖相互碰了碰。
“不是想要…”我吗?说话前,拢了下头发。
她是在向裴轻舟展露自己的欲望。
用很直白的方式。
“原本决定今晚不牵你手的。”裴轻舟两手合放腰间,勾勾拇指。
规规矩矩走一路,心思全在这儿堆着。
陈暮江笑了,卷发像弯曲的羽毛,传递着笑意。
“现在呢?”
“现在有些后悔了。”裴轻舟叹口气,人在外面,牵手被拍到会有风波。
“你对我小心思这么多?”陈暮江挑起眉头。
而且总会错意。
裴轻舟咬咬舌尖,不答话。
她大度大方,却未必不计较,只是在挑时候。
“韩诚车呢?”
陈暮江没再追问,张望下街道两侧,没见有什么来车。
“我让他停拐角外的路上了。”裴轻舟转身指指。
“停那么远?”
陈暮江没挪眼,盯着她耳侧。
耳上起初是有耳钉的,下午从床上挪身时有些慌张,才没戴。
“还好,走两步就过去了。”
这两步走了有十分钟,还没走一半,净停步说话了。
“用陪你走过去吗?”
“为什么不用?”
这反问倒是给陈暮江问懵了,她愣愣说:“你很独立。”
然后她自己在饭间想裴轻舟出门没人载怎么办,发现韩诚在后,这就要放人独立了。
她很矛盾,自己也有意识到这份矛盾,但话说出去便难收回来了。
“为什么不能陪我走过去呢?”
陈暮江用目光量量路程,随后说:“走吧。”
不理解被捋平后,裴轻舟同步与她说:“我让韩诚停远些,只是想多和你待会儿。”
陈暮江侧头笑笑,有种始终被人用小心思算计着的感觉,走到头发现,送人也并不太难。
“明天能约你看电影吗?陈暮江。”
“算约会?”她思量着看转身又回来的裴轻舟。
裴轻舟认真想了想,应当是不算的,顶多算对这种场所的好奇,因为以前找不到能一起去的人。
生活步入正轨后倒有些想去了。
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不算。”
陈暮江在沉默的几秒钟里已经猜到答案,并不意外。
没继续那个话题,她看看拐角说:“走吧,我也要回去了。”
“嗯。”裴轻舟想好了明日除工作外的新安排,未做留恋,拔步离开。
陈暮江倒是站了良久,才回去接糖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