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韫听到这话时,先是一怔,旋即将目光落在贺令昭身上。
红袍金冠,眉眼昳丽倜傥的少年郎坐在圆凳上,每天追更柔柔文独家文q羣饲二珥二五久义亖七脸上没了先前的玩世不恭,只剩下明丽张扬的笑,但沈知韫却没忽略他眼底隐藏的一丝讨好。
沈知韫提防道:“有什么话,你直说便是。”
贺令昭向来不擅拐弯抹角,听沈知韫这般说,他便背起了早就打好的腹稿。
“沈姑娘,你容貌出众,又才华过人,原本杏榜上的青年才俊可以任你挑选,但你却不得已嫁给了我。我这人吧,性子散漫又不受拘束……”
今日折腾了一整日,沈知韫本就十分疲惫,如今顶着沉甸甸的凤冠,坐在这儿听贺令昭扯这些有的没的,沈知韫面上顿时浮起一抹不耐烦。
贺令昭眼尖看见了,赶在沈知韫开口之前,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。
“既然这桩婚事非你我所愿,不知沈姑娘可愿与我和离?”
贺令昭话音刚落,龙凤喜烛的灯花炸开,蓦的响起了哔啵声。
沈知韫在灯花炸开的那一瞬倏忽抬眸。
贺令昭坐在明亮的灯盏旁,神色认真,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。
沈知韫眸光一闪,下意识攥住手中的扇柄。
前朝不许女子和离,而当朝对此却松懈了一些,夫妻若实在过不下去了,也是能和离的,但——
沈知韫提醒:“你我之间,是陛下赐婚。”
陛下赐婚,他们非但没有拒绝的权利,也无法像普通人家那般自由和离。
一听这话,贺令昭便知这个提议有戏。他立刻弃了圆凳,快步走到沈知韫身侧,与沈知韫并肩坐在喜床上:“我知道,所以我们不是现在就和离,而是要再等等。”
“等到什么时候?”
贺令昭伸出了两根手指头,同沈知韫说他的计划:“我们刚成婚就和离,陛下和两家长辈那里都不好交代。所以还得辛苦你先与我搭伙过日子,待两年后,我去同陛下说,你我之间实在过不下去了,求陛下允准我们和离。”
“那万一陛下不允呢?”
“陛下素来宽厚慈爱,对我们这些小辈极好,若我们实在过不下去了,他肯定会允准我们和离的。退一万步来说,若我出面陛下不允,那我就请我祖母出面。陛下素来敬重我祖母,若我祖母开口了,此事陛下定然会允准。”
昭宁大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姑姑,当年陛下能平安继位,昭宁大长公主与已故的贺老侯爷功不可没,所以陛下一直很敬重昭宁大长公主。
若此事昭宁大长公主肯出面,陛下应当确实会应允。
沈知韫刚动了动唇角,贺令昭便知她想说什么,贺令昭拍着胸脯保证:“我祖母最疼我了,只要我去求她,此事绝无变故。”
在今日去沈家迎亲之前,贺令昭便将这些都想好了。
这桩婚事非他们所愿,但端午宴上出了那样的事,他们除了成婚之外,已经别无他法了。可他不喜欢沈知韫,沈知韫也不喜欢他,两个互相不喜欢的人成婚过一辈子多痛苦。
与其相看生厌日后成为怨偶,倒不如早早安排好退路。
贺令昭生怕沈知韫不答应似的,又急忙道:“我知道,和离对女子名声有损,但你放心,到时候我会将所有过错全揽到我身上的。”
说完,贺令昭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和离书,试探着递给沈知韫。
第六章
在贺令昭踏进喜房之前,沈知韫想过无数种,他们今夜可能出现的情况。但却唯独没想过,贺令昭会直接跟她谈和离,还是连和离书都准备好的那种。
前院的客人还未散去,喧嚣声时不时传过来,而喜房内却是落针可闻。
贺令昭捧着和离书,眼底透着些许紧张。
沈知韫既敢在沈怀章的眼皮子底下,偷偷女扮男装溜出门,想来应当不是一个迂腐古板的人。他提的这个建议,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有利,按说沈知韫应该会答应。
可从始至终,一直都是他在说,沈知韫始终没表态,贺令昭一时有些惴惴不安。
他正要再说些什么时,手中的和离书却被人抽走了。
见沈知韫展开和离书,贺令昭顿时松了一口气。
看来他赌赢了。
贺令昭眼角眉梢里顿时流露出笑意,他十分贴心道:“这儿有点暗,咱们去桌边,那儿光线好。”也方便签和离书。
沈知韫拿着和离书到桌边落座。
趁着沈知韫看和离书时,贺令昭殷勤的将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端过来,坐在一旁等沈知韫看完再签。
却不想,沈知韫看完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:“这和离书是你写的?”
贺令昭向来讨厌读书,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汁,这种文绉绉的东西,他自然是写不来的。贺令昭如实道:“内容是别人的,但是我亲自抄的。”
“别人?”沈知韫问。
“嗯,这种事让人代写不合适。所以我就花重金,找人从户籍司买了一份别人的和离书,然后我照着誊抄了一份。”说这话时,贺令昭晃着腿,一脸“怎么样,小爷我聪明吧”的得意表情。
沈知韫:“……”
一个连和离书都要誊抄的人,究竟在得意什么?!
沈知韫深吸一口气,对此不置可否,只将和离书放在桌上,伸手道:“笔给我。”
贺令昭立刻将笔蘸好墨,双手递给沈知韫。
只要沈知韫签了这和离书,那从此以后,他就是自由身了。
沈知韫提笔落下的那一瞬,贺令昭仿佛已经看见,自由在向他招手了,他眼里闪着热切的光芒,整个人不可抑制的开心起来。
但下一瞬间,看见沈知韫落笔的地方时,贺令昭的笑容顿时凝滞了。
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,就见沈知韫提笔圈了几个地方,然后皱眉逐个同他说:“重梳婵鬓,不是重梳婵鬃。还有是窈窕之姿,不是窈窈之姿,另外,聘字左边的耳你少写了一横……”
贺令昭:“……”
有那么一瞬间,他从沈知韫身上,看见了沈怀章的影子。
沈怀章在太学,是出了名的吹毛求疵。贺令昭好几个朋友,都因字被沈怀章训斥过。而沈怀章没为贺令昭授过课,所以贺令昭侥幸逃过了一劫。
但这一劫,今日却撞到了沈知韫这里。
贺令昭立刻将和离书拿回来,飞快为自己找了个台阶:“我写和离书的时候可能酒还没醒,所以错字有些多,没关系,我再重新写一份。”
说完,贺令昭铺开一张纸,当即便要再誊抄一份。
只是他正欲落笔时,就听沈知韫又补了一句:“还有,这字太丑了。”
她五岁时写的字,都比这个好看。
“啪——”
贺令昭将笔拍在桌上,她没完没了是吧!
先前说他和离书的错字太多,他忍了,现在她又说,他的字丑。他这字哪儿丑了?!跟孔文礼他们那帮画符的比,他这字明明很端正了好不好?!
沈知韫抬眸淡淡瞥过来。
现在当务之急是和离书!和离书!!!贺令昭强行将火气摁下。
“错字我现在就能改,但你嫌我字丑这事,我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写好看了。要不这和离书你来写如何?”贺令昭将笔递给沈知韫。
沈知韫同意两年后和离这个提议,但贺令昭的字,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。若两年后,她拿着这样的和离书给她叔父看,估计她叔父能当场抽出戒尺来。
沈知韫并不扭捏,接过笔直接誊抄起来。
贺令昭在心里暗自腹诽:哼!说小爷我字丑,我倒要看看,你的字有多好看!
烛火跃动,宾主尽欢后,前院的喧嚣声逐渐弱了下来。
沈知韫坐在灯盏下,她凝白如玉的手握着笔,随着笔锋游走,铁画银钩的字便跃然纸上。
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。看见沈知韫的字时,贺令昭瞬间觉得沈知韫嫌弃他的字丑,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。毕竟跟沈知韫那磅礴大气的字来比,他写的那些字,确实丑的有点惨绝人寰,所以贺令昭心里的那点不快瞬间消散了。
甚至在沈知韫誊抄完了之后,贺令昭还夸沈知韫的字好看来着。
书画不分家,她既擅绘,字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。
沈知韫并未接贺令昭夸奖她的话,而是道:“在签和离书之前,我希望贺二公子能应允我一个条件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在陛下允准我们和离之前,还请贺二公子敬重我沈家长辈。反之,我亦会敬重贺家长辈。”
贺令昭嘴角抽了抽。
他自我辩解:“我这人是名声不好,但也没有不敬重长辈这一条吧。”
“但你没敬重我的长辈。”沈知韫神色微冷。
贺令昭先是一愣,旋即反应过来,自己先前当着沈知韫的面,曾直呼沈怀章是沈老头。贺令昭立刻保证:“口误口误,你放心,从今以后,你叔父就是我叔父,我绝对对咱叔父毕恭毕敬的,咱叔父说什么就是什么,我绝不反驳忤逆。”
贺令昭嘴上答应的同时,脑子也转的飞快。
虽然沈怀章也在太学授课,但他又不为他授课,顶多自己以后见着他,躲远一点就是了,问题不大。
见贺令昭就差举手发誓了,沈知韫的脸色才和缓下来。
贺令昭问:“还有什么?”
这世道对女子比男子更为苛刻,即便两年后和离时,他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,但到时候沈知韫恐怕还是会遭人非议。
所以但凡沈知韫提,只要他能做到,且不违背道义,他都愿意应允。
沈知韫却摇摇头:“没了。”
贺令昭比她还想和离,所以除了沈怀章一家之外,沈知韫并不担心其他的事情。
“贺公子有什么条件也可以提。”
沈知韫看起来挺好说话的,但为了以防万一,贺令昭还是说了:“我这人散漫爱玩儿,你别管我,我也不管你,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就行。”
这一点沈知韫求之不得,她当即便应允了。
“别的,好像就没了。你要是也没有的话,那咱们就签和离书?”贺令昭问。
沈知韫点头应了。
喜房内,婴儿手臂粗的龙凤喜烛高燃,但刚拜堂成亲完的一对新人,却在贴满囍字的喜房里达成了两年后和离的条件,并痛快的签了和离书。
而前院不知情的人,还在庆祝他们的大婚。
和离书一式两份,签好之后,他们各拿一份。沈知韫刚将她的那份收好,贺令昭便端了两盅酒过来,他将一盅递给沈知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