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凭摆布了

  ……不得不承认，恶魔的话还是有那么一点动听的。
  尽管安妮塔还没忘记先前被打击得满心沮丧，脑子里除了放弃就是退缩的场景，但阿斯蒙蒂斯刚刚的鼓动……还是有那么一点效果的。
  虽然动力是有了那么一点，但是……
  安妮塔还没忘记，自己刚刚就在因为恶魔的狡猾而生气——
  要是……就这么说了两句，她就乖乖放弃生气，还言听计从地就马上继续练习了……
  这岂不是显得……她任凭这家伙摆布了吗？！
  于是，安妮塔还是绷住了不满的表情，抬起下巴——
  “等一下嘛！”
  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恶狠狠的。
  “我很累了！我要再休息一下的！”
  “当然。毕竟安妮塔也努力了很久啊~”
  尽管说着赞同的话，但阿斯蒙蒂斯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奇怪的乐器——和之前在街边见过的吟游诗人手上的乐器很像。
  紧接着，恶魔就带着笑意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了——
  “既然如此，那在休息的时候……哦呀，就先来熟悉一下节奏吧~”
  什么啊……这算什么休息嘛……
  安妮塔不满地想。
  这不就像——虽然不用学习，但是还是要先预习一样吗？
  安妮塔简直又对恶魔的狡猾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。但比起这个，她的注意力倒更加被另一件事吸引了——
  这家伙……居然还会弹乐器吗？
  明明看上去……像是会随便把别人的乐器拿来当火把烧的样子……
  “拿乐器当火把……”
  阿斯蒙蒂斯挑起眉，有些不满地“啧”了声：“就算很惊讶，也不用这么失礼吧？”
  ……咦……？
  安妮塔这才发现，自己居然不小心把刚刚那句话说出来了。
  她心虚地别过眼，却又在恶魔下一句话中惊异地又看了过去——
  “再说了，这个琴……可是我发明的啊？”
  在安妮塔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下，阿斯蒙蒂斯轻描淡写地解释道——
  “啊，是很久之前的事了……”
  “本来只是在无聊的时候做来弹着玩的，没想到——不小心传到地面上之后，却很受欢迎。”
  居然是这样……
  ……难道是以前，阿斯蒙蒂斯还是天使的时候的事情吗……
  安妮塔不由得回想起了她之前看到的那段记忆，一边还忍不住暗暗地打量着恶魔现在的样子——
  比起现在……这家伙也只有那个时候，才像是能跟琴这种东西搭起来的样子吧？
  就在安妮塔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时，阿斯蒙蒂斯已经懒洋洋地垂下眼，慢条斯理地拨弄了几下琴弦。
  但令人意外的是，他的指尖下流淌出来的旋律，却并不像是一段适合跳舞的曲子。
  而是——好像会出现在圣殿的赞美诗里的曲调一样，安宁得近乎肃穆。
  就仿佛有圣洁的光辉蓦然浮现，自云层之上徐徐洒落，一点点布施在疲惫消沉的意志身上。
  躯体的苦痛被缓缓抚去，蒙上心灵的忧惧与畏怯自此被驱走，旷久的彷徨与孤寂始得宽容的注视与接纳。
  ——直至全部的灵魂得以抵达渴望的终焉之地，获得至深的宁静的喜悦。
  不假思索地弹奏出了这段旋律的家伙，此刻正在不以为意地斜倚着一旁的花架。
  他神情柔和，虽然黑发红眼，但此刻平和宁静的样子，却无限接近于圣殿的雕像和壁画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形象。
  日光沉静地披在他的平静舒展的身姿上，仿佛与那段赞美诗般的旋律一同穿透了悠远的时间。
  安妮塔呆呆地看着，觉得……
  确实是好听极了，也好看极了。
  她的脑海里，忍不住又浮起她曾经看到的那段记忆里——
  充斥着纯白光线的世界，还有耀目的浅金色头发和带着漫不经心的柔和笑意的双眼。
  “……怎么样？”
  那段曲调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了。
  黑发红眼的恶魔怡然自得地挑起了眼——
  “……这个世界……也没有那么令人痛苦吧？”
  安妮塔愣住了。
  “虽然跟你的世界很不一样，但是……”
  或许安宁的气氛还未散去，恶魔的神情漫不经心地浮现了一点罕见的温柔——
  “……但是，这里也有一些值得看看的东西吧？”
  “诗歌，乐曲，舞蹈，衣饰，杂技，手工，建筑……”
  “偶尔把脑袋露出来看看，也能发现不少有意思的地方，不是吗？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……突然在说什么东西啊……
  真是莫名其妙的……
  刚刚令人震撼的宁静一瞬间就从心里消失了，同时一股烦躁顿时也升了起来。
  安妮塔觉得身体里到处好像有刺在扎一样，又痒又烦。
  就如同被迫从沙地里挖出来的新鲜蚌肉，毫无准备就被暴露在赤裸裸的日光之下，让人又焦躁又无地自容。
  她开始气鼓鼓起来。就连刚刚被鼓励的跳舞也不想学了，好听好看的弹琴表演也不想看了。
  只想扭头就走。
  但这时阿斯蒙蒂斯的声音若无其事地响起来——
  “说到这个，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好主意……”
  “……以前我做过一点……手工，其中一种装置，就是可以互相嵌合，轻松固定的……”
  “如果把那个装在鞋子上的话……你只要踩着我的脚就够了……”
  “这样一来，你就只用记住开场的步伐。”
  “怎么样？容易得多吧？”
  恶魔的表情重新回到了安妮塔熟悉的样子，懒洋洋地带着好整以暇的兴味。就好像刚刚的话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。